史文恭眉目凛然，顺手又击倒两个闻讯赶来的亲兵，大声喝：“我的心腹何在？”

对她来说，这两者不过是方案甲乙的区别。倘若他是真正忠心于兀术，多半会束手就缚，期待日后能证得清白，那么就算死了也不冤；但凡他有半分不臣之心，事到如今，也不得不亮刀了。只是这刀亮得太利太快，刺得她生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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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一个“了”字吐来，潘小园只觉得前一，史文恭微一矮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靴筒里一支匕首，反手一掀一，两个女真亲卫一声不吭，脸上现难以置信的神情，骨节大的手放开史文恭肩膀，接着，极慢极慢地向后倒下去。砰砰两声，地上两团鲜血。

见史文恭无动于衷，又冲潘小园诚恳说：“夫人，下官这一行没错什么吧？——完全是听夫人命令行事，没有半违拗，无愧于东京城的父老乡亲。还请夫人替、替下官说句话！”

前挡了黑乎乎的影，面前横一短，半分动弹不得，想伸手抓住什么，及的只是糙的帐面。空气滞涩，只听外面几声弓弦响，叮叮当当兵刃相之声不绝，伴随着间或的长声惨叫。

她敢不遵，悲凉地依言迈步，跨帐，一带着野草味的空气。

“差忘了娘有恙。去再谈。”

史文恭眯起双，还未表态，角落里蜷成一团的秦桧听到自己成了什么“迷魂法师”，立刻知大事不妙。四太这么快就把自己卖了！

兀术的一双傲气神，在满目血泊中泡了一阵，终于也变成垂丧气，放下架，声喊：“史参谋，斗兀温，那个姓秦的汉人会迷魂的法术，方才将我的神智迷了去，以至于竟而对你心生猜疑。现在回想，甚是荒谬。你气急动手，我不治你的罪。今日之事，以后我完颜宗弼绝不提，你看如何！”

兀术反应最快，刷的腰刀，失声：“你……”

营帐门远在另一侧，地上隔着数死尸、滩滩鲜血。脆用刀直接划破她边的篷帐，手一伸，“请。”

依旧耐心，微笑：“娘是不是以为，若是没了我，以四太的才本事，即便大军在手，未必伤得了东京城的元气；若是没了他，以我史文恭的势单力孤，也未必能成大事——娘听好。前一句话，你猜对了；后一句，你失算了。”

笑：“秦中丞,你齿伶俐、思虑广，倒是个难得的人才。若是有意，不如就留在我军效力，接替军前参谋的职位如何？从此便是我大金开国功臣,也免得整日在故纸堆里耍笔杆,屈你的才！”

此时兵变消息已传到营地各。数十个常胜军军校持刀赶来，秩序井然地列成纵队，朝史文恭大声汇报：“各营已控制住！只等参谋下令！”

“那么敢问娘，你这几日的心谋划，是……是我像方才那样动手表态呢，还是……真的想置我于死地呢？”

这大锅万万不能背。连忙蜷成一个跪姿，冲史文恭连连作揖：“将军明鉴，下官……下官不过是善察人心，帮着四太把他说不的话说来了而已，如何能算作迷人心智？就算下官有这个本事，下官为宋国使臣，也怎敢冒险暗算四太，将自己的国家至于危险之中？将军大德大才，自然知……谁是真有意对付你的！”

十几个忠于兀术的将官还没来得及反抗，就被五大绑送到了中军帐前。史文恭轻轻一个手势，十几枚利刃同时亮来，静悄悄地割了他们的咙。

抬：“是，怎么了？”

不知窒息多久，前终于重现光亮，这才将下半截尖叫喊了来。耶律武等几名亲信大将，一半已经倒在血泊中，另一半让常胜军壮汉牢牢钳住，颈上架了带血钢刀。

兀术也被常胜军兵左右拿住，双手沾血，面灰败，喃喃：“果然……你果然早有预谋……”

潘小园忍不住簌簌发抖，很没面地怂成一团。脊背上一阵阵凉意冲下来，冲得她浑透，鬓发贴着脸颊。从没如此近距离的亲历过杀戮实况，血腥味带着辽东大汉上的汗臭味冲鼻孔，还混杂着残余的玫瑰香，腹翻腾，说不话，止不住的呕。

史文恭饶有兴致地“哦？”了一声，问：“原来秦中丞所作所为，全都自六娘授意？”

冷笑答：“只为自保而已。四太也果然早有猜忌疑我之意，不是吗？”

然而识时务者为俊杰，还是涩着嗓回：“……自然是前、前者。”

史文恭面苍白，里仿佛没了别人，只是死死盯着潘小园，惨淡笑：“娘今日好计策。你是不是觉得，只要让我和四太势成火，东京城便可安然无忧？这才是你来赴约‘和谈’的真正目的？”

秦桧希望升腾，见潘小园替他接了这个锅，恨不得给她磕。

一人事一人当。也知他就看来了，不过是问个态度而已。

史文恭全溅了血迹，一袭灰衣染了，弯腰揭起地毯一角，一掀一抖，躲在角落里的秦桧就骨碌碌滾到他脚下。一只手提起衣领。秦桧脖被勒着，脸惨白一片，咙里咕噜咕噜响。

史文恭看她一，目光中微现歉意，朝左右诸人吩咐几句，扯下脏衣，刀收回鞘，大步跨到她边。

伸手一指潘小园，“保护她。”

“多谢夫人

女真亲卫拽起史文恭就走。两个壮汉都比他上一个，史文恭轻轻一挣，说也奇怪，没能把他拉动。

兀术后，韩常、耶律武、蒲卢浑同时冲，空手未及准备兵刃，咣当撞倒三五个烛台：“你要什么！找死！”

秦桧一惊，骤然喜上眉梢，下意识朝潘小园看一,又赶换成愁眉苦脸的神：“下、下官……这个、还要请示一下上级……”

帐外脚步纷杂，一声令悠扬传，不一刻，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常胜军将校冲帐内，居然对兀术等人视若无睹，大声问：“史参谋有何吩咐？”

对潘小园说的这番话，话里也暗着威胁的意思：若是要就此将他弃不，这事将来传到东京城去，立刻就能牵扯她与金军参谋里勾外连的黑料来。

到得最后一刻，终于完整地悟了她的用意。她咬嘴，假作没听见。从接到他的邀约信、选定秦桧同伴的那一刻，就准备好了今日的这一刻。

潘小园只见几个左衽辽东大汉朝自己气势汹汹的涌过来，本能的连连退后，惊叫：“别过……”

转向被控制住的几员谋士大将，冷然：“而你们是不是以为，对四太边第一倚重之人落井下石，自己就也能升到那个位置？”